看着他兴高彩烈的样子,心里直嘀咕:今天这是咋啦?往常扫街回来总是展不开眉,总是窝着一肚子气。月儿拿一把小笤帚过来给耀先扫身子,忍不住问:“啥事嘛?看你喜欢的样子,嘴都咧歪了。”
耀先伸展开双臂,让月儿上下前后地扫着,见月儿问,就兴冲冲地说:“我让碰干亲了。”月儿一楞。耀先顺势在她脸上亲一口,故意惊乍地说:“碰干亲,你知道不知道啥叫碰干亲?”
月儿当然知道啥叫碰干亲,她怎么能不知道呢。这是中条山上古老的风俗,无论是谁,让碰上干亲都是一种荣耀。可是谁会“碰”他们呢,谁愿“碰”他们呢,谁肯把这种荣耀,这份尊重送给他们呢。
“是丁民哥。我回头上来就碰上丁民哥,他一见我就笑着说:‘拴娃,给咱三娃子取个名儿吧’就是这,我就给他起了个:‘来喜’”说话时耀先还是抑止不住内心的激动。
月儿深幽幽的眼里流溢出泪来,这泪与以往那些伤心委屈的泪截然的不一样,这泪是甜的美的醉心的。她想不到现在还有人把他们当人看。耀先理解月儿此时此刻的心情,刚才让李丁民“碰”上干亲的那一瞬,他也激动的差点流出泪。他伸出胳膊揽住月儿的肩膀,爽朗地说:“走,回窑吃饭。”
在耀先下去扫街巷的时候,月儿就抱柴烧火把饭做好了。他们的饭其实很简单,摆在小饭桌上的是两碗清清淡淡的米汤,馍盘里是几个馏热的黑面馍,菜是一碟子绿绿的韭花。进入冬天,早晚两顿他们吃的基本上全是这样的饭菜,只是晌午那顿饭才擀一点面。在小饭桌前坐下,月儿才轻柔柔地问:“水仙嫂这回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还是一个男娃,我给他起的名:叫来喜。要是女娃,我会给她起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月儿低垂下头慢慢地喝起米汤,一说起孩子,她心里就酸楚楚地翻涌起一股让人难以诉说的情结。她也是一个女人,女人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母亲。可是她不能,她的耀先那一个晚上被惊吓倒后就再没有起来过,她也就是在那个晚上当了一回真正的女人。上了崖口他们再没有过正常的房事,尽管他们夜夜都在一个被子里搂抱着,但是他们却不能。没有房事怎么能生下孩子。月儿知道在这问题上耀先比她心里还苦,所以她不能再把这话说出来,像忍受其它苦难一样,她把这不能言说的痛苦也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月儿当不上母亲,不能像正常的女人一样享受美好的生活,但是她决不嫌弃耀先,不幸的命运,苦难的经历早就把他们牢牢地拴在一起。
看着月儿脸上迷离起来的表情,耀先也隐隐地感觉到了她心中的苦痛,他真想对她说上一句:你走吧,去找上一个好人,一个贫农,去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吧。找了贫农就再不用担惊受怕,再不用蒙羞受辱,再不用守着他这个没用的男人活受罪了。可是他却没有说,他舍不得呀,他的月儿是那样的美丽、善良,她就是他的一切。如果没有月儿,他早就像爹一样从崖口上跳下去了。只要有月儿陪着,就是有再大的苦,再大的罪他也能忍受得住。他不信,不能让月儿过上好日子。真的,耀先盼望着终有一天要让他美丽善良的月儿过上像爹让娘过的那种好日子,如果那一天来不了,他死都不会瞑目。
两个人都神情凝重地有了心事,就都不再说话。耀先匆匆吃完饭,提起小镢开偏窑去了。现在受着管制不许他们出村,收秋种麦忙完之后地里再没啥可干的活,耀先不愿成天在炕上躺着,躺一后冬还不把人躺出病来。他和月儿商量决定在崖口上再开一孔偏窑,他们也需要再有一孔偏窑。
在崖面上开一孔窑可不是一件小事,请十个帮工,出钱管饭,挖半月二十天才能开出一孔窑。一镢一镢地往开挖,一担一担地往外担土,可不是容易事。耀先月儿出不起钱管不起饭,也请不下帮工。他们决定自己挖,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月不行,三个月。上学的时候他们学过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他们决定像北山愚公一样,一镢一锨地来开挖这孔偏窑,他们不靠上帝派神仙来帮助,他们只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窑面已经洗出来了,孔洞也挖进去好几尺。耀先头上包裹一条月儿织出来的粗布巾子,抡圆了镢头在里面干起来。
月儿洗刷拾掇完锅碗,也头上顶一块帕子,拿着锨过来铲土。劳动能创造财富,劳动也能让人忘记痛苦。住到崖口上以来耀先月儿,就是用不停的劳动来解脱那不断袭来的痛苦和屈辱。
耀先月儿挖窑铲土忙忙碌碌地干了大半晌,正想要歇歇时李丁民手里提着用红布包了的两个雪白碗大的馄饨馍上了崖口,这又让耀先月儿两个人感到一阵激动,同时也有些惶恐。李丁民是根据“碰”干亲的习俗来走这一步的,碰了干亲给新生儿起了名,主家回头就要扯一块一尺见方的红布,包两个馄饨馍过来答谢。让耀先月儿感动惶恐的不是这两个雪白碗大的馄饨馍,而是李丁民的这种认真的态度。在崖口上三年,还没有一个人这么郑重其事正儿八经地给他们送过东西。耀先月儿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先要把李丁民往窑里敬让。乐哈哈的李丁民边往窑里走,边问:“你们要开一孔偏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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